ChatGPT 对律师业的冲击

引  言

人工智能对话工具ChatGPT一夜爆火1，进入我们生活、学习、工作的方方面面，虽然这只是AI应用的初代版本，但它已经能通过Google程序员的考试、能通过美国司法考试、能写论文蒙混教授……诸如此类的报道让我们对这个新生事物既惊喜又害怕。

放眼全球股市，只要是ChatGPT相关的股票都被爆炒，一时之间资本的争相涌入，这很可能导致AI技术变革的时间节点被大大提前。早在2013年，牛津大学的一项研究发现，未来 20年美国 47% 的工作岗位可能会被人工智能取代。2现如今，麦肯锡全球研究所合伙人Anu Madgavkar向媒体表示，ChatGPT最可能取代的10种工作中就包括：律师或律师助理。3

律师确实应该提前布局和规划，以面对浩浩荡荡的变革潮流。法律服务是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涉及到人们的权利、义务、利益等重要问题。然而，传统律师服务也面临着一些困难和挑战，例如高昂的成本、复杂的程序、低效的沟通等。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人工智能技术正在广泛布局律师业。

笔者经过半个多月对ChatGPT的使用，它确实有能力在多方面改变律师业现状。ChatGPT是由OpenAI开发的一种基于GPT-3.5系列语言模型的聊天机器人，是一种人工智能对话系统，它可以与人类进行自然、流畅、有意义的对话，并根据不同的场景和目标生成合适的语言内容。简单说，ChatGPT就是一个通过AI高强度训练后，什么都能够回答的对话型机器人。当你提出法律相关问题，它完全可以从数据库和前期学习积累中，给出适当的答案。

那么，ChatGPT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呢？它又能够为律师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和影响呢？本文将从以下三个角度介绍ChatGPT对律师业影响。

变革与机遇

ChatGPT能给律师带来的便利功能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后文提及的：检索法条和案例，提供即时法律咨询，生成和审查各类法律文书，提供法律文件翻译，制作尽职调查清单，辅助法律研究和分析，预测案件结果……当然，基于ChatGPT的深度开发、合理利用、各类工具组合使用，未来的适用场景肯定会更加广泛。

#1

检索法条和案例

如何找到合适的法条和案例？传统的方法是通过人工检索或者使用专业的法律数据库软件，但这些方法都有其局限性。人工检索费时费力，而且规章条文更新迅速，容易遗漏或者错过重要信息；数据库软件虽然可以提供大量数据，但却缺乏智能化的分析和推荐功能。

这时候，ChatGPT就可以发挥其优势了。ChatGPT可以根据用户输入的问题或者关键词，自动搜索并整理相关的法条和案例，并给出简明扼要的摘要和评价。特别是结合了搜索引擎的ChatGPT4，与时俱进的能力更会得到提升。例如：

用户输入：如何申请离婚？

ChatGPT输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三十二条规定，“夫妻双方自愿离婚的，凭双方共同签字的离婚协议书到婚姻登记机关登记即可离婚。”如果夫妻双方不能达成一致意见，则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参考案例：张某与李某离婚纠纷一审民事判决书（2022年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

用户输入：什么是网络侵权责任？

ChatGPT输出：网络侵权责任是指在网络环境中，因为使用或者提供网络服务而导致他人合法权益受到损害时，应当承担的民事责任。网络侵权责任的主要法律依据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九条至第一千零九十二条。参考案例：王某诉腾讯公司等网络侵权纠纷二审民事判决书（2021年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该案中王某认为腾讯公司旗下微信公众号“腾讯新闻”转载了涉及其隐私信息的文章，并未经其同意，在文章标题处使用了其真实姓名及照片，并配以不实内容进行引导性描述，构成对其名誉权、肖像权及隐私权等个人信息权利的侵害。

通过以上两个示例可以看出，ChatGPT不仅能够快速地找到相关的法条和案例，还能够对其进行概括和评价，从而帮助律师节省时间和精力，提高工作效率和质量。当然，ChatGPT的答案也不是100%正确的，它还需要不断地学习和优化，以适应不同的法律领域和场景。但无疑，ChatGPT已经为法律人工智能（LAI）领域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

#2

提供即时法律咨询

ChatGPT可以协助律师向客户提供即时法律咨询，快速解决简单事务。

例如，我们向ChatGPT提问：“什么情况下可以提出歧视索赔？”

ChatGPT给出如下回答：“歧视索赔是指因为受到基于年龄、残疾、性别、婚姻或民事伴侣状态、怀孕或产假、种族、宗教或信仰、性取向等特定特征而导致不公平待遇而提出的索赔。如果您认为您在工作中受到了这些特定特征之一或多个方面的歧视，并且给您造成了损失或伤害，那么您可能有权提出歧视索赔。”

例如，我们向ChatGPT提问：“专利权用尽”概念的法条依据是什么？ChatGPT能够直接给出适用的法律条文。这表明ChatGPT能够给予律师在弱项领域的知识补强：

（New Bing结合了ChatGPT的回答）

通过上述两个例子可以看出，律师可以通过ChatGPT获得简单明了的法律建议，快速回复客户。同时，这减轻了律师处理常见简单问题的负担，并让我们更专注于复杂和重要的案件。

#3

生成和审查各类法律文书

ChatGPT可以协助律师向客户提供即时法律咨询，快速解决简单事务。

合同是律师服务领域中最常见也最重要的文档之一。合同的质量直接影响到交易的成功与否，以及当事人的权益是否得到保障。因此，律师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进行合同制定/审查，以确保合同内容准确、完整、清晰、有效，并符合法律规范。

然而，传统的合同制定/审查过程往往存在以下问题：

效率低下：律师需要阅读大量的文本资料，比较不同版本的合同条款，检查是否有遗漏或错误，以及是否与相关法律法规相一致。这些工作耗时耗力，且容易出现疏忽或疲劳。

质量不稳定：由于每个律师的经验、水平、风格等不尽相同，导致合同质量参差不齐。有些合同可能存在语言模糊、逻辑混乱、格式不规范等问题，影响了合同的可读性和可执行性。

成本高昂：由于人工智能技术在律师服务领域还未得到广泛应用，导致大部分合同审查工作仍然依赖于人力资源。这意味着客户需要支付高额的费用来获得专业的律师服务。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ChatGPT在合同制定和审查方面提供了新颖而有效的解决方案。它可以根据用户输入或选择生成符合特定目标或场景的定制化合同模板，并自动填充相关字段；可以对已有或新生成的合同进行分析和评估，并提出修改建议或警示信息；也可以根据用户需求提供相关法律知识或咨询，并引用相应案例、法规等依据。

通过使用ChatGPT，在合同审查和创建方面可以实现以下效果：

提高效率：快速地生成或检查各类合同，并给出反馈或建议。这样可以节省律师大量时间，并让他们专注于更重要或更复杂的任务。

保证质量：ChatGPT基于海量数据进行训练，并持续学习用户反馈。它能够生成语言流畅、逻辑清晰、格式规范、内容完备且符合法律要求的高质量合同。

降低成本：可以替代部分人工操作，并提供更优质且更低价位（甚至免费） 的服务。这样可以降低客户支付的费用并增加客户满意度。

例如，我们向ChatGPT提出了一个关于生成房屋租赁合同的请求，我们指示ChatGPT生成“一份为期一年的房屋租赁合同，房东是张三，租客是李四，租金是每月3000元，押金是6000元，水电费由租客承担。”

ChatGPT给出如下回答：

(ChatGPT生产的合同文本较长，并未完整截图)

#4

ChatGPT能实现的其他功能

（1）提供法律文件翻译

ChatGPT可以通过自然语言处理（NLP）技术对法律文件进行翻译，将不同语言和法律体系之间的差异和难点转化为清晰和准确的表达。与其他传统或现代的法律翻译工具相比，它可以做到：

支持多种类型和语言的法律文件翻译，例如合同、协议、判决、证书、条例等，并且可以根据用户输入自动检测源语言和目标语言。

在几秒钟内生成高质量的翻译结果，并用自然语言解释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或注意事项，例如术语、格式、风格、文化等。

可以实时回答用户关于法律文件内容或格式的任何问题，并提供相关证据或参考资料。

在线服务，用户只需要通过网页或手机应用访问它，并上传或粘贴要翻译的文本即可使用它。

相比于传统专业的法律文件翻译，不仅节省了时间，方便了操作流程，拓展了应用场景，更加提升了办案的效率。

（2）制作尽职调查清单

尽职调查是指在进行投资、收购、合并等商业活动之前，对目标公司或项目进行全面而深入的分析和评估，以确定其价值、风险和潜力。尽职调查通常涉及到多个方面和细节，例如财务、法律、税务、市场、技术等。

尽职调查清单是一种指导性的文档，它列出了在进行尽职调查时需要考察和收集的信息和资料。尽职调查清单可以帮助投资者或买方系统地了解目标公司或项目的情况，并发现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或隐患。

传统的尽职调查方法通常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难以保证调查内容的完整性和有效性。与其他传统或现代的尽职调查工具相比，ChatGPT可以在几秒钟内生成高质量的尽职调查清单，并用自然语言解释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或注意事项，例如敏感信息、隐私保护、数据安全等。

（3）辅助法律研究和分析

ChatGPT还可以帮助律师进行法律研究和分析，通过搜索和整理相关的法律资料、案例、判例、学术论文等，并提供简要的摘要和评价。

比如，我们可以向ChatGPT提出一个关于研究“网络侵权责任”的请求，指示它搜索：“网络侵权责任”的相关法律资料，并给出一个200字的摘要和出处分析，它就能够按照要求产生律师需要的文本。换一个角度，我们也可以向ChatGPT输入一篇上万字的法学论文，让它在短时间内归纳成200-300字左右的综述，节约律师阅读专业文献时间。

……

ChatGPT还能够预测案件结果、能让律师同时接待多名当事人、能够从文字中提取信息转化为图表、能够智能安排律师日常……AI的辅助作用远不止上述列举的这些，更多的功能还需要我们开发。

风险与挑战

ChatGPT的认知普遍高于律师、可能侵犯当事人的隐私或知识产权、可能会引发法律责任和伦理问题。AI生成虚假或误导性的内容，例如假借口、假证据、假新闻等，这可能会被一些不法分子用来欺诈或诽谤他人，造成法律纠纷或损害公共利益。因此，使用它的时候一定不能忽视它双刃剑的一面。

#1

ChatGPT具有更普遍的认知水平

ChatGPT可能会威胁到一些律师的职业优势。每个人的认知能力都是有限的：比方说A律师比较了解婚姻家事方面的法律，在金融业案件上的研究就可能稍微欠缺；B律师在知识产权领域有深入研究，但在刑事法律方面一窍不通。ChatGPT则能像科幻电影中AI机器人学习人类知识一样，只要接入互联网就能一目十行的全盘接收信息：10分钟记录所有判例、5分钟学会实体法、3分钟记住所有法院执行庭的联系方式……因此，ChatGPT能够在法律的各个领域都有中等以上的认知水平，这是人类律师不可能达到的水平。

AI的初级阶段已经达到如此的认知水平，这样的认知差异，笔者认为会是人类律师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之后，AI经过更多次的训练，接入更大的数据库，更好的与人类对话，结果只会比律师更为强大。

我们律师要做的是在专业领域更加专精，而不是成为万金油律师。

#2

隐私和知识产权

律师具有保密义务，不得泄露在执业活动中知悉的商业秘密、当事人的隐私等，这是律师必须遵守的法律义务和职业道德；但ChatGPT可能会泄露秘密，会侵犯用户或第三方的隐私、知识产权等合法权益，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法律纠纷或诉讼。

其风险在于：

（1）人与AI交流的过程中可能会收集、存储、处理或泄露用户或第三方在对话中提供的个人信息、敏感数据、商业秘密等，导致隐私泄露或数据安全风险。

（2）可能会复制、引用、转载或修改用户或第三方在对话中提供的原创内容、创意作品、专利技术等，导致知识产权侵权或创新损失。

（3）可能会利用用户或第三方在对话中提供的隐私、知识产权等进行商业化利用、非法交易、恶意竞争等，导致经济损害或市场混乱。

因此，ChatGPT需要在保护用户和第三方的隐私和知识产权的前提下使用，并受到有效的法律监管和技术保护。用户和开发者需要对ChatGPT收集和使用的数据和内容负责，并尊重其他人的隐私和知识产权。

律师目前在使用ChatGPT中也应当注意客户隐私保护，尽量减少敏感数据的曝光，能够使用化名的就不使用真名，能够用隐藏数据的就不用真实数据。

#3

存在误导的风险

ChatGPT可能会误导、欺骗、伤害或操纵用户或第三方，造成道德损害或社会危害。这存在有几种情况：AI生成的信息是有错误的，导致使用者被误导，产生错误判断；使用者利用不实信息，让AI生成欺骗性的结论，使广大群众受骗。

（1）AI可能会根据自己的目标或偏好，提供不真实、不准确、不完整或不合适的回答或建议，导致用户或第三方产生错误的认知、判断或行为。

（2）可能会利用自己的语言能力和对话技巧，诱导、引诱用户或第三方做出有利于自己或不利于他人的决定或选择。

（3）可能会通过微妙的评论，影响用户或第三方的思想、看法和情绪，使他们对自己或现实产生怀疑或困惑。

（4）可能会通过伪造、篡改、隐瞒或泄露用户或第三方的数据和内容，损害他们的信誉和声誉。

（数据库中可能已存在虚假的信息，很可能误导用户）

#4

改变律师和客户之间的关系

ChatGPT可能会改变律师与客户之间的关系。客户可能会对ChatGPT更加信任和依赖，从而降低对律师的需求和尊重。

对答如流的ChatGPT可能会让客户误以为它真的可以提供专业、全面、准确和合法的法律咨询和服务，而忽视了律师在法律分析、判断和操作上的专业性和经验性。但是，ChatGPT并不能确保回答的正确性，并且在法律问题上也不能为自己的回答承担任何法律责任。AI的夸夸其谈，输出一些与客户期望或利益不符、甚至是错误或违法的回答或建议；特别是当AI输出的结果与律师提出的意见有出入甚至是完全相悖的时候，很可能会让客户产生对律师工作的不信任或不满意。

应对和措施

首先，律师应该注重于个性化、非标准化的高端定制业务。ChatGPT缺乏律师的创造性和判断力，在处理开放式问题或复杂情境时，可能无法给出准确或合理的答案，打个比方来说，ChatGPT能够画一条龙，但是它始终无法点睛。特别是非标准化的事件和问题，AI并不能像律师一样找到变通的方法和婉转的途径。

（ChatGPT虽能简略回答，但仍建议咨询专业律师）

其次，律师要保持警惕和批判性思维，不要盲目相信或依赖ChatGPT生成的内容；利用ChatGPT作为辅助工具，提高工作效率和质量；但在必要的时候，也应该多角度、多维度验证AI给出的答案。简而言之，AI可以成为我们律师的左膀右臂，但是无法取代我们的大脑。签名、见证、辩论、责任承担等，目前看来仍然是机器在短期内无法替代律师的。做个不恰当的比方：“ChatGPT永远代替不了律师、会计、投行、独董，因为ChatGPT没法坐牢。”

（虽然已有正确数据，但ChatGPT可能输出错误答案）

再次，律师需要注重提升自己的专业素养和人际交往能力。人与人建立起来的信任是坚固、长久的；但人与机器很难有坚实而稳定的关系。年轻律师应该把握住和企业、客户共同成长的经历，在互相成长中建立起彼此的信任。

最后，我们律师要保持开放的心态和接纳的态度，关注ChatGPT等人工智能技术在法律领域的发展趋势。在ChatGPT发展初期肯定会有很多律师面临职业挑战；但是当AI发展到成熟阶段，势必也会应运而生许许多多新的需求和新的工作。

结 语

ChatGPT在律师中还有着广阔的发展前景和潜力。随着技术的进步和数据的增加，ChatGPT可以更好地理解用户的需求和情境，并提供更准确、更专业、更个性化的帮助。它也可以与其他AI工具结合，实现更高效、更智能、更便捷的体验。为了让ChatGPT在律师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和价值，我们需要做以下几点建议：

专业培训和微调，提高其语言能力和逻辑能力。

监督和评估，确保其遵守相关的法律规范和道德标准。

应用场景和案例分析，展示其成功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用户反馈和改进机制，不断优化其性能和用户体验。

最后，我们律师必须铭记：真正能够赢得战争的从来都不是武器和装备，而是那些更有战略和勇气的人；真正能够创造艺术的从来都不是画笔和颜料，而是那些更有灵感会技巧的人；真正能够撼动你的地位的从来都不是ChatGPT这样的AI工具，而是那些更懂得运用工具的人。

1.本文提及的ChatGPT包括OpenAI的原版ChatGPT和微软基于ChatGPT技术的New Bing搜索引擎。

2.《The Future of Employment: How Susceptible Are Jobs to Computerisation?》https://www.oxfordmartin.ox.ac.uk/publications/the-future-of-employment/

3.《哪些工作会被AI取代？ChatGPT和专家们给出了相似答案》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8870188.html

4.https://www.bing.com/new

作者简介

田野 实习律师

专业领域银行、公司法律顾问、债券发行及刑事诉讼

教育背景双法学硕士，法律博士（J.D.）

电话0571-87913321

邮箱tianye@liuhelaw.com

END

供稿|田野

编辑|张舒宁

责编|于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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