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安德医智发了篇PR稿件,说自己“起死回生”、“拿着1.5亿元又回来了”。

这家曾经估值超5亿美金的行业偶像,在2021年时遭遇资金链断裂,随后公司银行账户被冻结,创始人名下的房产被冻结,员工们集体申请劳动仲裁。

安德医智那篇PR稿件发布后,在行业里却几乎波澜不惊,它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牌桌,但其实这个行业早已今非昔比,很多的“执”都是昨日旧梦。

两三年前,那时正是AI医疗影像行业高歌猛进的时刻,科亚医疗一年融资4轮,数坤科技、推想医疗、鹰瞳科技皆拿下大额融资,4家头部企业估值皆超过10亿美金。

我亲历过那场狂欢。

在鹰瞳科技的办公室里,创始人张大磊告诉我,有财务投资人曾给鹰瞳估到了300亿元的投资意向,但他选择了拒绝;在数坤科技位于北京北四环的总部,创始人马春娥告诉我,“数坤没有对手,我们的对手只有时间”。

在科亚医疗办公室里,董事长王立伟一边抽着电子烟一边说,“我们的估值至少还能涨上20倍”;在推想医疗办公室里,创始人陈宽告诉我,“不要只看到当前的繁荣,这个行业还有太多的问题没有解决,要等你都走过去之后,它才会变成一段自然而然好像注定就会发生的经历”。

后来,这个行业的企业上市进展不顺利、商业化遇阻、投资人撤离,企业也只有收缩裁员活下去。最近一年,在公开信息里,无任何一家企业获得新融资,而在水面下的消息里,《健闻咨询》访谈了解到,几家头部企业的年收入皆在1亿元-2亿元区间,离盈利还有较远的距离。

今年7月份,我和一家头部企业的高管上午约在重庆北滨路见面,盛夏的嘉陵江边,昨夜的灯火彷佛刚下了楼台。他告诉我,“照这种局面下去,这个赛道未来最终只会剩下1-2家企业”。

医疗行业的人可能是最容易感知时光流逝的,如果从一批企业创立的时间算起,中国AI医疗影像行业的发展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过去,有很多人离开了,也有很多人留下。巅峰产生虚伪的拥护,黄昏见证虔诚的信徒。

行业还在,还有多少人能找到来时路。

中国AI医疗影像十年纪:泡沫、死亡与信仰

2014-2016:推开医疗的门

2014年底,25岁的深圳青年陈宽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放弃美国芝加哥大学经济学系的博士学位,踏上回国创业的飞机。更让家人和朋友不解的是,这位师从四位诺奖得主的金融才子给自己选定的方向,是和华尔街毫不沾边的AI医疗影像。

很多年后,陈宽所创立的推想医疗专门拍摄了一条将约12分钟的微纪录片,讲述了一位80多岁的农村老人,历经几代传承,坚持在乡间义诊的故事。这位老人是陈宽的舅公,他为陈宽踏入医疗行业提供了某种合理化的解释,就像这条纪录片的名字一样——《推开医疗的门》。

2015年,国内医疗信息化的资源和目光都还聚焦在互联网医疗赛道,对于仍处概念阶段的医疗AI行业来说,这扇门实在不容易推开。

据陈宽回忆,创业之初,他和另一位创始人王少康背着包跑了全国40多家医院,才在四川找到一家愿意合作的意向客户。为了做出有说服力的产品,他们租住在医院旁一幢被火锅店和垃圾堆包围的破旧小楼里,四天没有洗澡,做出了公司第一款可用于肺结节CT影像精准识别的AI模型,最终得到了一线医生的认可。

就在推想医疗成立的同一年,另一位医疗AI的拓荒者也出现了。他叫张大磊,毕业于第二军医大学,爱好编程,毕业后先后在微软、PPTV、新浪等互联网公司担任技术高管。从个人履历来看,张大磊横跨医学和信息技术两大知识领域,又有中外大厂的管理背景,是这个行业的完美创业者。

那一年,张大磊33岁,他把新公司取名为Airdoc(中文名称为“鹰瞳科技”),寓意健康服务应该和空气一样,公平获取且随处可得。在尝试了医学图像影像识别、病理识别、甚至医疗单据识别等方向后,张大磊把方向定在了用AI做视网膜病变分析。眼底检查是判断早期血管病变、高血压、糖尿病的有效手段,这是他学医时写在教科书里的考点。

彼时,一墙之隔的互联网医疗赛道正如日中天,2015年的投融资交易总额超过100亿人民币,而AI医学影像行业的融资总额仅为0.58亿。这一年,张大磊拿到了两家创投公司共计152万元的天使投资,陈宽烧的则是自己大学时期的奖学金,属于他的幸运要熬到2016年才会降临。

但不管是陈宽还是张大磊,对“仅仅做信息中介”的互联网医疗模式并不感冒。在陈宽看来,医疗的核心问题是产能,而非渠道,互联网医疗只会让原本就很忙的医生变得更忙。张大磊也数次直言,“对连接医师毫无兴趣”。

回过头来看,2015年前后扎堆成立了不少AI医疗企业,且大多数都集中在AI医学影像领域。而推想医疗和鹰瞳科技这两家企业,分别代表了AI医学影像早期最为拥挤的两条支线赛道——肺结节和糖网筛查,绝大多数医疗AI公司的产品都和这两个方向有关。

其中的原因在于,这两类场景都有经过标注的成熟数据集,且深度学习的代码也都是开源的,即便对于初创公司来说,技术门槛也几乎为零。其次,肺结节和眼底OCT都有“强边缘”的特征,适合利用深度学习进行自然图像分析。上海长征医院影像科主任、中华医学会放射学分会主任委员刘士远曾表示,用AI筛选肺结节,类似于“在黑纸上找白点”。

可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功能应用,基于AI强大的数据处理能力,依然能够给医院端带来效率的巨大提升。

以肺部CT图像为例,一个病人的肺部CT图像在300-500幅上下,按照一天100个病人来计算,阅片总量在3-5万幅之间。在AI介入以前,这3-5万张片子需要影像科医生一张一张地看,寻找6毫米以下的肺部结节,并给予诊断报告。而有了AI软件的辅助后,医生可以让AI先扫一遍,再根据AI的识别结果进行参考给出报告。

“早期医院同时用了几款软件,效果都不是很好,准确率不高。”一位东部省份三甲医院的影像科医生告诉《健闻咨询》,这几家公司后来都派了技术人员在医院驻点,第一时间对问题进行处理。与此同时,医生也会在系统中做出正确的标记,帮助公司训练AI模型。“最后,我们留了两家公司的产品,辅助诊断的准确率基本都在95%以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初创的草莽时期,AI医疗影像企业的命运,既不取决于技术,也不取决于服务,而是取决于和医院的客情关系。“因为医院手中既有最真实的医疗数据,也有能对数据进行标注的医生资源”,一位医疗行业的投资人表示,这意味着,谁能够谈下更多的三甲医院,谁合作的医院专科能力更强,谁就能做出更有竞争力的产品。

在这一阶段,唯一的例外是科亚医疗。这家成立于2016年初的AI医疗影像公司,悄悄绕开了肺结节和糖网筛查这两片红海,选择了冠心病诊断。

这和创始人宋麒的经历有关,在创立科亚医疗之前,他曾在美国AI医疗独角兽HeartFlow工作了一年,这家公司的明星产品是一种被称为CT-FRR的冠心病无创诊断技术。而宋麒后来所做的事是在CT-FRR的技术框架上加入AI元素,让算力代替人力,把诊断时间缩短到了10分钟以内。

科亚医疗的勇敢会在日后获得命运的奖赏。不管最后成败,它都会在中国的医疗AI发展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一笔。

2017-2019:落地

2017年是医疗AI从概念走向落地的转折点。

这一年,原国家食药监总局发布新版《医疗器械分类目录》,明确将能够对病变部位进行自动识别,并提供明确诊断提示的诊断软件,按照第三类医疗器械进行管理。如不能直接给出诊断结论,则纳入二类医疗器械范畴。

政策利好下,光是做肺结节筛查软件的公司就激增至200多家,所以这一年也被称为“肺结节年”。除了前文提及的推想医疗,深睿医疗和依图医疗皆成名于此时。这两家企业日后的恩怨纠葛将成为我们理解国内医疗AI的一个注脚,但当下,我们先对它们做一个简要的介绍。

依图医疗成立于2017年3月,是“AI四小龙”之一依图科技旗下的全资子公司。

2017-2019年间,依图科技将其作为核心业务培养,投入超2亿元人民币,背靠大树的依图医疗也还算争气,从肺结节筛查切入后,于2018年发布了全球首个基于医疗AI的癌症筛查智能诊疗平台,涵盖了肺癌、结直肠癌、乳腺癌等多个高发癌种。

深睿医疗的成立时间比依图医疗晚了不到一周,团队核心由百度和西门子的高管跨界组成,董事长雷鸣为百度创始“七剑客”之一,在AI领域根基深厚;CEO乔昕则任职于西门子医疗事业部大中华区副总裁,手握大量医疗人脉。虽然不像依图医疗那样有母公司输血,但凭借创始团队的光鲜履历,深睿医疗在三年内拿到了超过3亿元融资,迅速成长为行业头部企业。

“当时我们确实特别看好这块,核心判断就是AI医疗影像既可以给头部医院提升效率,也可以给基层医院提升能力。”一家医疗创投公司的合伙人告诉《健闻咨询》,2017年是医疗AI第一波高潮的开始,有的机构一出手就投了2-3家创业公司,“大家都觉得AI赋能医疗的逻辑没毛病,悬念无非是哪几家公司会跑出来。”

在那个时期,绝大多数投资人和创业公司信奉的都是互联网那套“小步快跑,快速迭代”的逻辑,“一个95%准确的东西和一个97%准确的东西,客户是感受不出差异的,但如果是谁家出了一个新的功能,我们肯定马上就会照抄过来。”一家头部医疗AI的工程师向《健闻咨询》回忆称。

也正因为如此,在2017-2018年的第一轮产业高潮里,有两家企业的成长轨迹更值得我们关注。他们和科亚医疗一样,从出道之初就为这个行业贡献了最为宝贵的东西——差异化。

2017年,在美国IBM担任高管的马春娥和年长她8岁,同在IBM担任技术主管的丈夫毛新生前后脚辞职,回国创立了数坤科技。从教育背景看,两人都是计算机硕士学历,是纯纯的技术派。“数坤”这个名字是熟读《道德经》的毛新生起的,寓意“数据里有乾坤”。

数坤的第一款王牌产品,瞄准的既不是肺,也不是眼底,而是人类最重要的器官——心脏。临床上,心内科会用冠脉CTA对疑似冠心病患者进行诊断。在没有AI介入的情况下,一例冠脉CTA的三维重建平均耗时在半小时以上。针对这一痛点,数坤研发出了冠脉CT造影图像血管狭窄辅助分诊软件,只需要5分钟就能替代医生完成三维图像的分割、测量和狭窄位置标注。

这款产品的研发难度在当时可谓“鹤立鸡群”,主要体现在不论是高质量的临床数据,还是人工标注的专业度,以及三维视角下的算法框架,都是市面上的稀缺资源,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获得。也正因为如此,产品一经面世,就受到了医院端的狂热追捧。

在后来的一次公开论坛上,马春娥分享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案例。有一次,数坤的工作人员去某医院准备撤走试用到期的产品,没想到客户直接趴在了服务器上不让搬走,问能不能再续一个月。

类似的故事还发生在主攻颅内肿瘤的安德医智身上。

2018年,曾在GE医疗从事销售工作的梁伟民以52岁的“高龄”出道创业,长年奔走于临床一线,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神经影像在诊断准确性上的痛点。

他仅仅用了20分钟,就说服了国内神经领域的top1——北京天坛医院与其合作,除了言语上的糖衣炮弹,梁伟民在三件事上给予对方承诺,一是架设6道防火墙,保证数据安全不出院;二是在神经系统领域,绝不会再合作第二家医院;三是给予商业化后的收益分成。

在公司内部,梁伟民擅长鼓励下属。他经常和研发人员说的一句话是,如果做不出让客户满意的产品,你们就打铺盖卷回家,“早死早托生”。这句话是梁伟民创业理念的精准折射,他相信,如果目标是星辰大海,就应该在一开始做好攀爬高山的准备,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平地上。听起来颇有些孤勇者的意味。

有了天坛医院的助力,梁伟民的这座高山爬得并不算费劲。在学习了天坛医院近10年神经系统病例影像后,2018年6月,安德医智和中国卒中学会等机构举办了一场“判读颅内肿瘤”的比赛,在核磁成像这个类目上,安德医智以83%的准确率完胜真人医生团队20个百分点。

至此,AI医学影像行业的所有头部玩家已经悉数登场,从肺部、眼底拓展到心脏、大脑,从CT影像延伸到核磁共振,这条赛道也随之变得立体丰满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小小的插曲是,2019年图玛深维的破产。这家成立于2016年的明星企业仅用一年时间就走到了B轮,背后的投资方包括真格基金、软银中国等知名机构。宣告破产的前一年,图玛深维还在北京发布了胸部X线、乳腺钼靶、脑卒中CT和肝脏CT智能诊断系统四款新品,已有几分行业独角兽的骨相。

图玛深维破产的直接原因是资金链断裂,背后涉及到的包括但不仅限于,产品准确度不高,团队盲目扩张、市场宣传费用过大,用商业软件做二次开发等等。而抛开这些个体因素,也确有行业的共性存在——这一年,国内AI医疗影像的融资金额缩水了67%,是2015-2020年间唯一一次回落。

这个缺口转瞬即逝,但它所留下的讯息很快就会得到重验。

2020-2024:活着与死去

2020年初,一个重磅消息在行业内迅速掀起波澜。1月14日,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出了国内首张人工智能三类医疗器械注册证,获证的是科亚医疗的冠脉血流储备分数计算软件——深脉分数。

事实上,行业对此早有预期。2017年新版《医疗器械分类目录》发布以后,几家头部公司就陆续开展了三类证的申报工作。2019年,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器械技术审评中心发布《深度学习辅助决策医疗器械软件审批要点》,意味着审评规范和流程已经确立,发证只是时间问题。

一直以来,产品能否通过药监部门的审评审批,是评估国内医疗AI企业价值的重要标的。拥有三类证,意味着产品可以卖到医院,甚至进入当地的物价目录,向患者收取费用,而非只是以科研的名义供医院免费试用。

一位风格偏于保守的医疗投资人告诉《健闻咨询》,早期他对医疗AI并不看好,原因就在于缺乏清晰的盈利模式,大部分产品烧了几个亿,数据做得很漂亮,但也只能从科研上赚点碎银,投资回报完全不成正比。直到2020年三类证出来以后,他投资了科亚医疗,尽管这时候进去的估值很高,但在他看来,行业的风口已经来了。

2020年,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一口气发出了10张AI医疗三类证,数坤、深睿、安德医智、推想医疗、鹰瞳、联影智能都有所斩获。在密集获证的氛围烘托下,原本正欲离场的投资人也迅速调转枪头,开启连发模式。这一年,国内AI医疗影像的融资金额在经历了2019年的波谷后,重新回到了2018年的巅峰水平——17个亿。

在这一年,最失意的非依图医疗莫属。作为行业里AI底蕴最为深厚,资金状况最为充裕的头部公司,依图医疗却没能拿到属于自己的第一张三类证。后来有内部人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依图的产品没有任何问题,岔子出在审批环节,“反应偏迟钝,等到真正熟悉医疗审批的人加入以后,一些设计已然敲定,难以挽回”。

这是继2017-2018年后,国内AI医学影像赛道掀起的第二波高潮,它起始于2020年的政策机遇,终结在2021年的上市潮里。

个中原因可以从几家公司的上市招股书里找到答案。2021年,科亚医疗、鹰瞳科技、推想医疗和数坤科技先后递表港交所,这也是外界第一次有机会看清这些顶着技术光环,又链接着巨大医疗市场的企业,究竟活得怎么样。

答案是,不怎么样——科亚医疗最惨,2019年和2020年的营收分别只有116万和71万,亏损总额却达到5个亿;推想医疗和数坤科技类似,2020年皆实现了2000万元以上的营收,增幅较大,但亏损仍以亿计;鹰瞳科技相对乐观,营收体量最大,但从未盈利。

一个最直白的逻辑是,这些公司的主力客户以三甲医院为主,而软件产品想要被采购入院,多数时候需要和成百上千万的硬件设备绑定,议价空间很小。其次,由于市场高度同质化,每家企业都要花费高昂的成本去做渠道铺设,游说医院选择自家的产品。“这个领域的很多创业者都是科学家,他能够看到技术发展的趋势,但在商业模式的规划和落地执行上是有欠缺的。”一位医疗AI的资深从业者表示。

最终,在这四家企业里,只有专注于院外市场的鹰瞳科技成功上市敲钟。

多家头部公司上市折戟,对行业的冲击是致命的。此后的时间里,尽管这些公司不断获证,产品管线也愈加丰富,但却始终无法吸引新的融资。多位投资人向《健闻咨询》表示,已经很久不看这条赛道了。更有人表示,极端情况下,AI医学影像这条赛道会整个消失,至少80%的AI软件会被写进硬件厂商的出厂设置,成为购买设备的附赠。

“我觉得过去资本市场最大的问题,是给了一些看似性感的企业不切实际的期待。”为来资本合伙人赵阳向《健闻咨询》表示,本质上,AI医学影像还是一个从属性的赛道,必须依托硬件设备来布局。其次,AI软件的功能定位依然是“辅助诊断”,这就意味着它并没有改变或创造出新的医疗服务场景。基于这两个因素,他认为AI医学影像的天花板有限,甚至很难跑出独立盈利的公司。

2021年,错失第一批三类证的依图医疗成为最先退赛的种子选手,它把自己打包卖给了曾经的竞争对手——深睿医疗,创下国内医疗AI领域并购案的规模之最。据称,最初和依图医疗谈收购的并不是深睿医疗,而是数坤科技。深睿半路杀出,是为了防止技术旁落,限制数坤的补强。

“依图医疗不是因为产品问题被卡,纯粹是上市给闹的。”一位曾经在依图医疗工作过的员工告诉《健闻咨询》,依图医疗的产品很硬,属于第一梯队。但2020年底,依图医疗的母公司依图科技上市受阻,账上留有70多亿的亏空,大老板权衡之下,放弃了赚钱最慢的医疗业务。

仅仅两个月后,另一家明星企业安德医智也陷入了生死风波。2021年10月,某投资机构向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申请冻结安德医智的银行账户,以便进行财产保全。2022年初,安德医智被曝出资金链断裂,此后便销声匿迹了近两年之久。直到去年10月,一家医疗信息化公司出资1个亿参与重组,才让安德医智重新回到跑道之上。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自2020年开启三类证时代至今,有且只有一家企业尝到了商业化落地的甜头,那就是鹰瞳科技。

基于眼底相机的小巧便携和成本优势,鹰瞳科技通过自主研发硬件,拓展非眼底疾病,打通C端收费等一系列抓手,搭建了一套能够良性运转的商业模式。2023年,鹰瞳科技营收超过2个亿,毛利率提升到60%以上,亏损进一步收窄。据知情人士透露,按照现有的数据测算,今年鹰瞳科技大概率可以实现盈利上岸。

尽管眼底赛道有其天然的特殊性,但对于这个行业的其它从业者来说,鹰瞳科技的商业化探索仍不失为一种方向的指引。就拿软硬件一体化来说,如今大多数AI医学影像的头部公司都已经在自己熟悉的领域落子布局,推想医疗钻研手术机器人,深睿医疗押注射线骨龄仪,数坤科技则以此为内核推出了数字人体3.0平台。

2017年,某家医疗AI公司的副总裁曾在一场行业闭门会上给大家加油鼓劲,他说,各位代表了行业的未来,如果你们都不行了,这个行业也就黄了。如今,这家公司早已隐入尘烟。

AI医疗影像行业里,这几年来,最打动我的故事,是那部12分钟的纪录片——《推开医疗的门》。这部纪录片的主角是一位广东农村的乡村医生,全片对“AI医疗影像”只字未提,但却讲述了这个行业的创业者们为何出发,以及支撑他们走下去的信仰。

文 /毛晓琼

编辑 / 庞贝贝
中国AI医疗影像十年纪:泡沫、死亡与信仰